转过年,腊月里一个风高夜黑的晚上,刚在窑里睡下的耀先月儿忽听窑顶上咚咚的有人走动的脚步声,两个人吓一大跳,这时候窑顶上怎么会有人走动呢?两个人钻在被洞里屏声静气,支楞着耳朵大气不敢喘,静听着外面的动静。那森人的脚步从窑顶上响着就转到窑门口了,月儿吓的浑身哆嗦起来,她不知道又要发生啥事。
“叭叭叭。”窑口上的榆木门板被轻轻地拍响,这是他们住到崖口上以来第一次听到半夜敲门。“谁——”耀先问出来的话声都转了音。“拴娃,是我。小河。”窑门外传来的是小河哥的声音。耀先月儿赶紧摸穿起衣裳,他们不知道这半夜三更的小河哥会来干啥。耀先披穿上衣裳跳下炕就拉开窑门上的门闩,“快进来,小河哥。”
张小河怀里抱着一卷厚厚的被子,闪身进到窑里,说:“拴娃月儿,孩子我给你们送来了。”小河被子里裹着的正是翠翠刚生产下的婴儿。翠翠是开春二月怀上这个孩子的,在这长长的十月孕期里,好心的翠翠就想着一个问题:一定要生一个男娃。她知道耀先月儿一心盼望的就是男娃。翠翠嫁过来已经给张家生了两男一女三个孩子。婆婆爱见孩子,只要她这边一断奶,婆婆就把孩子抱到她炕上去了。闹的三个娃子现在都不肯回爹妈的炕上来。
翠翠坐过几回月子,现在对生孩子坐月子早就没有恐惧的心理和痛苦的感觉了,她甚至还能相当准确地推算出孩子出生的时间。坐过几回月子的女人真的就不把生孩子当一回事了,对她来说生孩子就跟拉屎尿尿一样用不着惊慌,到屎憋尿紧的时候抹下裤子就毕了。翠翠操心的只是怕生不到心思上去,怕生一个女娃,别的她啥也不想。该干啥还干啥,站在案板前擀面,坐在草片子上烧火,腆着大肚子纺线织布,跟着小河到地里干庄稼活,啥也没有耽误。只是近几天到了临产期了才稍稍注意了一点。
翠翠是在织布机上腹部一坠,把孩子生到裤裆里去的。这时候天将黑,小河也在炕上,他帮着翠翠把肉圪瘩一样正在裤裆里蠕动的孩子拾掇出来,说一声:“还真是一个带把儿的。”就赶紧下去烧炕。翠翠把自己和孩子身上的血污擦拭干净,就钻进被窝。
偏窑里的婆婆已有几个占心的孩子,孙子孙女她都有了,翠翠肚子再大起来,她就不把那再当一回来了。人老了耳背了,哄孙子们睡觉的时候她自己也睡着了,儿子儿媳在正窑里干啥她也就不知道了。
翠翠在暖暖的被窝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个来时辰,缓过劲,就把孩子裹进准备好的新棉被里,对小河说:“你给他们送过去吧,现在交过夜了,也正是时候。天明妈要问就说没了。”翠翠说的对,这事也不能让妈知道,妈一知道,耀先说的那个密就保不住了。
小河接过用厚厚的棉被包裹严实的新生婴儿,看看翠翠眼里汪起来的一眶泪,扭身走了。尽管已是深夜,小河还是没有走河滩里平平坦坦的官道,他走的是梁子上的小道,他怕万一在河滩里碰上人,碰上人耀先的整个计划就败露了。
月儿欣喜地接过小河手里的孩子,一层层解开棉被,就看见一个红嘟嘟的婴儿。婴儿在她怀里蠕动一下突然“哇哇”地啼哭起来,从来没有抱养过孩子的月儿一时就有些慌乱。
小河说:“烧一锅米汤,汁儿稠些,一天多喂几顿就行。”小河说的是实话,那时候的孩子好养活,生下孩子大人要是没奶,靠的就是稠米汤汁。月儿把婴儿放到热炕上,就赶紧去烧米汤。小河再对耀先说:“是男娃,天麻麻黑时才生下,那边连婆婆都没有让知道,这边就是你们的事了。”
耀先感激地点点头说不上话来。小河弯下腰再看看孩子,直起身说:“那我就回去了。”说完就起身走出窑门。耀先紧着出来送,小河已走下崖口。
有孩子了,这是耀先月儿生活生命里的一件大事,从今往后这崖口上就不再只是他们两个孤孤零零的人了,崖口上就要有孩子的欢声笑语了。有了孩子将来也就有了希望,他们不相信他们的生活,他们的处境永远都是这样,不相信那些苦难和羞辱永远都会笼罩在他们的头上。他们寄希望于将来,寄希望于这个襁褓中的婴儿。
这一夜他们没有合眼,他们把炕烧的热热的,一会你爬到婴儿脸上看一阵,一会他爬到婴儿脸上看一阵。婴儿一啼哭他们就赶紧用小汤匙舀着温热稠润的米汤汁往他嘴里喂。
天刚麻麻明,耀先就兴冲冲没有一点疲倦地扛着扫帚到崖口下扫街巷去了,今天就不仅仅只是去扫街巷,他还要给孩子碰一个好干亲。他和月儿早商量好了,要碰就把李丁民碰回来,在卧马沟一村人里他们最敬重的人就是李丁民。耀先过于兴奋,出来的太早,他把全村的街巷都扫完了,还不见村里有一个人出来,当然也不见李丁民出来。不见李丁民出来,他就来回不停地在李丁民家场院门口那一段坡道上扫,把那一段路面扫的和碾麦场一样光溜。反正他已打定主意,不把李丁民碰出来,他就不走。
耀先没有碰出来李丁民,倒先碰上了郭安屯。碰干亲的风俗是碰上谁就是谁,这不能根据主家的好恶来挑选。耀先也懂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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